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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說:“四方食事,不過一碗人間煙火?!痹绱?,我揣著一顆愉悅的心,回到了久違的家鄉(xiāng)。
剛下車,就碰上風塵仆仆而來的父親,他的褲腳和鞋都沾滿了泥,衣服有刮破的痕跡,方正的臉龐曬得通紅,飽滿的額頭布滿了濃密的汗珠,寫滿了疲憊。父親高興地說:“聽說你要回來,我專門去挖山胡椒根了,晚上燉牛肉湯喝。”父親把蛇皮袋遞了過來,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袋子,撲面而來的是一堆沾滿了黃泥的褐色樹根,它們緊密地繞在一起,有小指頭粗的,也有筷子般細的,長著長長的根須,散發(fā)著濃郁的香味,并混合著泥土的清香。
母親蹬在水龍頭下,把山胡椒根仔細捋順,雙手再不停揉搓。在清水鍥而不舍地沖刷下,那些頑強依附在根上的黃泥逐漸掉落,露出了粗糙的輪廓,甚至分布著星星點點的結節(jié),依舊散發(fā)出別致的香味。母親把山胡椒根碼齊,切成火柴棍大小,再把鮮牛肉切成小正方形,一起放入黑色砂鍋里,加上各種調料與甘甜的山泉水,架到圓圓的灶臺上。
熬牛肉湯是件費時費神的事情,母親坐在小凳上,她把松針點燃,塞進深邃的灶膛,然后把一根根木柴架到松針上。灶膛里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,紅紅的火焰歡快地跳躍,映著母親滄桑的臉龐。不一會兒,山胡椒牛肉湯就燒開了,母親小心翼翼地揭開砂鍋蓋,用鏟子翻動幾下,然后蓋上,慢慢地熬著。
時光悄無聲息地流淌,砂鍋蓋子不停地噗噗晃動,縷縷熱氣裊裊繞繞,四處飄蕩,彌漫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,正如《舌尖上的中國》所說:“這是鹽的味道,山的味道,風的味道,陽光的味道,也是時間的味道,人情的味道?!钡蚁胝f,那是親情的味道,更是愛的味道。
夕陽西下,倦鳥歸巢,我家的晚餐也緩緩拉開帷幕。山胡椒根的分子與牛肉緊密地融為一體了,母親把根仔細地挑出來,把牛肉湯倒入一個碩大的湯碗中,小心翼翼地端上了餐桌。叔叔嬸嬸、姑姑姑父都來了,大家熱切地聚在一起,其樂融融,就像在過年。母親給我舀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,笑瞇瞇地說:“快嘗嘗,你在外地吃不到這個呢。”我點點頭,恍惚間記不起有多久沒有吃過這道美味佳肴了。
醬色的牛肉漂浮在布滿晶瑩剔透油花的湯里,帶著青草的純樸與山胡椒根的分子,散發(fā)著誘人的香味。我端起碗,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塊,牛肉軟嫩無比,入口即化,唇齒留香,回味無窮;再喝上一碗滋補的牛肉湯,整個脾胃瞬間滋潤開來。
我吃著熟悉的佳肴,聽著親切的鄉(xiāng)音,忽然有種想流淚的沖動。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山胡椒根牛肉湯,帶著煙火里的深情,無聲無息地融入了生命里,令我永生難忘。
春是一碗人間煙火,它藏著生活的相聚與喜悅,踏實和幸福,還有溫情與關懷。人生漫漫,夫復何求?一碗人間煙火,足以慰平生。(楊曉艷)